來講幾個故事~坂井三郎篇

這幾天在家,把坂井三郎寫的書看完。

這個二戰期間活躍於南太平洋上空,擁有「零戰武士」美稱的戰鬥機飛行員,在戰後寫下了他的回憶錄,其中有幾個片段,讀完之後,令人不勝唏噓……,於是乎,突然想要把自己所知道的相關故事說一說。

在「零戰武士」這本書中,大概下面這段故事最是令人傷感:

「我們兩人就這麼互相看著,兩架飛機也繼續編隊飛行著。敵機身上有無數個彈孔,尾舵則好像是破裂的窗子,他的右肩也中彈掛彩了。如果此時他以最後氣力射擊的話,還是可以擊中我。於是我立刻舉起右手,示意對方跟我來。對方竟然將操縱桿換成左手控制,好像是雙手合掌拜託停止戰鬥。一瞬間,憐憫之心躍於胸中,這並非單純的憐憫,而是言語無法說明的,可能是對彼此的憐憫吧!但是,下一秒鐘,我的想法又變了。眼前的他不就是原本追殺我的僚機的人嗎?如果我沒趕來,那兩架僚機可能就被他擊落了。而且如果我放了這位空戰高手一條生路的話,以後說不定會因他的關係,而有更多的人陣亡。這就是戰爭,殺敵是我的任務。我馬上移轉視線,拉高機首換成S形飛行,接著一個轉彎繞道敵人後方跟著他。我再一瞬間射擊了五、六發二十公厘子彈,並且全部命中,接著這位飛行員便跳傘逃生。敵機已墜毀,只剩一具降落傘漂浮在空中,降落傘繩索下吊著的飛行員,頭歪著,身體鬆弛無力地掛在上面,似乎是身受重傷,或者已經死亡。我閉上眼睛,心裡默念著:『殺你的不是我,而是戰爭。』」


(坂井三郎)

這句話:「殺你的不是我,而是戰爭」,遂成為本書最重要的命題,也是坂井這個經歷過殘酷戰爭的人,他對於後世所能提出的最好警語。

(後記:在上文中,被坂井擊落的美軍駕駛是James “Pug" Southerland,http://en.wikipedia.org/wiki/Pug_Southerland. )

Pug_Southerland

(James Southerland)

 

另外,在書中,也不難看出坂井與另外一位零戰王牌笹井醇一的動人友誼。

笹井醇一中尉,當年他與坂井三郎同船前往南太平洋新幾內亞的萊城基地報到,那時坂井嚴重暈船,全賴笹井醇一的照顧。也因為笹井這個慷慨友善的舉動,使得坂井對他也產生好感。坂井是士官,笹井是軍官,其後更是坂井的中隊長,那個年代的日本海軍階級森嚴,但是這兩個人卻是好友加戰友,這~十分不容易。1942年8月7日,坂井三郎因傷返回日本休養,臨行之際,笹井送行,還特別把自己腰帶上的虎型帶扣解下來,交給坂井,以示兩人友誼長存。



(笹井醇一)

但是,1942年8月26日,笹井醇一在攻擊瓜達爾康納爾的機場時,「居然」被一架正要起飛的野貓式戰機正面擊落,在空戰史上,這種事情甚少發生。

當天,笹井率僚機九架掩護轟炸機殺進美軍機場上空,此時他看到了一架敵機正吃力地準備起飛,他決定俯衝下去把它擊落。按理,這應該是一次簡單的擊墜,但沒有想到,美軍飛行員在動力不足的情況下,緊急應變地拉抬機頭迎面開槍射擊,就這樣,日軍空戰王牌之一的笹井意外地被當場擊爆。

事隔半年,戰友們才敢將這個訊息告訴人在日本療傷的坂井,而他知道後,自然是悲痛難忍。但是,後世如我,對此亦只能說聲:「殺你的不是我,而是戰爭」。

當時擊落笹井戰機的美軍駕駛Marion Eugene Carl,其後也成為陸戰隊的王牌飛行員之一。


(Marion Eugene Carl)



戰後,Carl曾和坂井碰面(見上圖),此時,想來兩人大概都已經走出了戰爭的陰影。

Carl後來參與過韓戰、越戰,也擔任過高級試飛員,一生和藍天為伴。1999年,Carl在奧勒岡州過世,時年82歲。他出殯時,有數十輛警車以高速開道,護送他的靈柩前往機場,準備搭乘專機至阿靈頓國家公墓下葬。

為什麼要用高速,因為Carl生前經常超速行駛於州內公路,為此常被警察開罰單。每次被警察攔下,這位戰爭英雄總是無奈的表示:對不起,又超速了,我想我大概還以為自己在開飛機。

警察們覺得,能以高速送Carl最後一程,老先生在天之靈一定很開心。

Carl的過世也很戲劇性,1999年的某天晚上,有個19歲的年輕人闖入他家中搶劫,要搶就給他嘛,但老人家勇氣不減當年,居然與其扭打起來,年輕的歹徒叫做Jesse Fanus,他在情急之下動手開槍,直接擊中Carl的腦袋,英雄當場殞命。

一週後歹徒被捕,2003年被處以死刑。


(Jesse Fanus)

回到主角身上吧,戰後,坂井的人生仍有許多動人的故事。

在二戰最後時期,他成為橫須賀航空隊的一員,並於硫磺島攻防戰時執行最早的自殺式攻擊,不過好險,「沒有成功」。

戰後,他在「零戰的秘術」一書中嚴辭批判特攻作戰,他認為:「大本營發表『特攻讓士氣大受鼓舞』的說法根本是胡說八道!『絕對會死』的作戰根本無法鼓舞士氣,反而讓士氣大幅下降」。但即便反對特攻戰術,但是對於特攻戰術的發明人~大西瀧治郎,坂井卻展現出身為軍人的道義。


(大西瀧治郎)

戰後,大西瀧治郎切腹贖罪,其遺孀與子女頓失所依,而坂井則在自己所開設的印刷廠中收容了大西夫人與小孩,因為夫人正是笹井的叔母,坂井此舉實際是欲替故人以盡照撫之責。


坂井當然也曾遇到找其索命的人,最戲劇性的故事應當是這一則,由史帝文斯所敘述的「我父親,我,以及坂井三郎」(http://keyfc.laputachen.com/bbs/showtopic-47481.aspx)。

當年被坂井所擊落的轟炸機組員之子,經歷二十餘年的努力之後,找到坂井,了解其父殞命的經過,但這一切也因為坂井的道歉而化解了歷時兩代的恩怨。當坂井知道史帝文斯的女兒正在學習飛行,他心中很高興,特別是由一個女孩繼承了這樣的能力,為此他拿出了當年在萊城受傷之前所戴的圍巾……

「就這樣,他從那塊破碎的圍巾上撕下一小塊,交給我。 囑咐我務必交給我的女兒,讓她每次飛行的時候都帶在身上。 如果她這樣做的話,不管什麼神都會保佑她,不讓她在空中遇到任何可能的危險。」

這個故事,令人動容。

怎麼看,坂井都是個好人、好軍人,然而戰爭這種罪惡的歷史結構讓他取走了敵人的生命,也帶走了他摯友們的性命。但面對戰爭,他的戰鬥能力再強卻也無從與自己的命運搏鬥……。今天的我們很難想像這個「無從選擇」的歷史情景,但,這或許也是一種幸運。

真希望我們能夠一直這樣的幸運下去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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